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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陈指太阳穴。

苏视很想反驳,然而不知为何没有像往常那样破口大骂,好像要维持什么形象似的。

梁陈笑得更显著了。

云青峭却忽道:“殿下若是问告示一事,我也有所耳闻。新皇陛下似乎尤其关心此事,一并接手,且出了一半的帑银,广发请柬,亲自督办流水席。”

梁落尘那个跟明韫冰一个模子刻出的时想容,天天夜夜带在身边,不提他还真忘了!

明韫冰不着痕迹地假咳一声,不知道这云姑娘是何方人士,这么爱戳人肺管子,不如改名“刀姑娘”。正想装虚弱化回原形钻梁陈怀里装死,又听“刀姑娘”补充:“对了,请柬发出以后,很多世家公子都回帖赴宴,把结缘节的荷灯带来,在奉亲王府放了满庭呢。”

“…………………………”一片死寂。

苏视一脸震惊地看着云青峭,后者在徐晓晓视如壮士的目光中无比从容地一盖帘子,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两小的早爬车上去了,话题没得转移,苏视只恨自己不透明。

明韫冰手放在梁陈心口,心念电转散形到一半,就被一股遒劲的神力阻拦,强硬地把他定在了人形的状态。

梁陈捏住他的手腕,动作甚至还很温柔,然而只有很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生气起来就是这样的。

眼底藏着万顷风浪,面上看去,反倒与平时无异。

苏视眼观鼻鼻观心牵着马挪开,一行人知趣地先走一步。

明韫冰觉得这并不是原则性问题,先发制人:“她诓你的。我在人间与所有人都是匆匆一眼,一面之缘,不可能有那么多人想送我灯笼,想杀我还说的通。要是有人污蔑你,我也会跟她一样用离间计的。”

很好,先泼脏水,再弱化原因,最终以情混淆目的,如果生气就是中计,一整套下来,果真出神入化,狡辩自如。

梁陈要不是等闲人,还真被他骗过去了。

“匆匆一眼,一面之缘。”这种字眼,说起来是多么令人伤心啊。

他却如此说来寻常。

梁陈想起以前,第一眼见他的时候,在断桥,飞絮飘雨,缠绵不休,重重柳影如诗如画。他静立桥中,像在眺望,又像只是盯着如丝的柳絮在出神罢了。

那时其实他没有忍住,把自己的玉佩取下来,装作不昧,去问他:“请问,这是你掉的吗?”

明韫冰——当时只是叫静。

他的目光轻飘飘掠过,只是一瞬间,我的心中却如火舌舔过,如雷轰顶,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但其实那时,他看我,其实只是这样的想法吧。——人世相逢,不过止于匆匆一眼。

我只是他万千飞视中漫不经心的一瞥,并不能得他多久的眷顾。

他眉宇缠绕不去的那股疏离冷淡,都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哪怕我才是那个被长久朝拜的神明。

似乎看透这拙劣的搭话。他甚至没有对我说一句话,只是摇了摇头,便不再看我了。

梁陈觉得,明韫冰认真看他的时候,实在是太少了。甚至他这么光明磊落的人,都会忍不住阴暗地揣测,明韫冰这眼伤,是不是故意伤来,为不理他而痛的。

他指尖触及明韫冰眼睫,觉得那长睫在指腹蝴蝶般扑簌,随时会走似的。

明韫冰天赋异禀地善于感知一切情绪,梁陈只是片刻没说话,他就察觉到了对方的不对劲,伸手拢住他的五指。

“怎么?”明韫冰轻声问。

这话的语气又令梁陈想到前次的“也是”,他盯着明韫冰的脸,那无神的眼底映出他自己的神情,竟有些色厉内荏。

心尖战栗,好像是在怕——可他又能怕什么?

明韫冰抬手捧住他的脸颊:“你亲亲我。”音质像在掌心化开的冰。

这句话的尾音几乎是被梁陈原路带回去的,这个吻仓促急迫,带着些不安的焦躁气息,想通过最直接的肉体,直接深入到灵魂似的。

那种凶猛的占有欲,就像一把灼进心头的烈火,让明韫冰被烫到似的狠战一下,才在他的怀抱找回了遗落片刻的意识。

“你知道吗?”梁陈还没有放开他的嘴唇,声音令人心口发麻。明韫冰无意识道:“……什么?”

“我也会的。”

没有说“会怎样”,但心有灵犀,明韫冰刹那就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就像他总怨恨梁陈心怀天下容不下一个他一样,上神同样也会觉得,他心里装着些别的什么,并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深情。

所以他也会怕。——爱生忧怖,看尽了千山万水的古神明,也不例外。

不知为何,对这种话,明韫冰分外难以回答。

“你……”

要诡辩或其他并不难,然而明韫冰无法开口,连讽刺也湮灭无迹,像是没办法从浩大的辞海中挑出一句应景的。

一瞬间的迟疑似乎印证了什么,不及说完,下巴被扣住,几乎带了些与他不相符的粗暴,而后再次被夺走了呼吸。

这次再也无法细想,如暴风骤雨般卷入骇浪,发而为战栗的细喘。

丛林幽幽,风声如诉。

神灵的眷顾引来幽魂的应慕,便从深邃的心渊,蕴出亘古的长叹。如风化雨,转而为诗,为羽,宛然水中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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