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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韫冰受益颇多,还有模有样地记下了他们所说。

礼天地的细节说完,书房里忽然传来鏖战之声,梁陈正想起身,被明韫冰按住肩膀跨过去,下了案。

他进去片刻,虽然没有什么“慈母细细语”,但神奇的——打架声马上消失了。

飞絮往里看了一眼:“这明大人还真……和蔼啊。”

灵眨巴眼睛。显然也对这只胆敢应承下神明婚约的忤逆之鬼很感兴趣。只是碍于姑娘家的脸面,没好意思问。

梁陈放下茶盏——是明韫冰用过的:“你们也觉得此事无益?”

“无益是一方面。”飞絮道,“只看大神自己认为值否。”

梁陈微微一笑:“我从来不质疑自己做的决定。”

“大神有阴阳气象仪,想必也知道九州的秩序近来愈发动摇了,先前议好的应对之策,只怕也拖不了多久了。”灵轻声说,“所谓神陨,不过还天地一命。我等从未推辞可惜过。但大神既然有了这个‘家’,当初所说所诺,又怎样去践?”

司春之神说话很少激烈,就算是这么难听的话,都能叫她说的低头缱绻,好像春风西湖柔波。

“我这礼天地,就是允诺。”梁陈回答。

不仅是对赋予本座这权柄力量的天地,更是对给我无尽爱意信任的你。

在场并没有傻子,都能听懂勾陈上宫的言下之意。微风吹椭叶,不知为何,神明们都沉默下来。

书房里也依旧是无声。

良久,飞絮问:“大神就不怕两败俱伤?”

如若最后一事无成,既辜负苍生,又辜负了爱人,你又当如何?平衡是那么容易的吗?那独木桥,是那么好走的吗?底下万丈深渊埋着无数祭梦人,就算你是足以掌控刀兵的神明,即使你能移山填海,你就没有一点害怕?你就没有一点迟疑?

如果最后真的两手空空,落败的时候,你还能这么坚定吗?

在相认阔别久违的爱人时,你又是什么神色?

外头的天变成了淡色的红,如同醉玫的第一季,如同他睡梦中被亲吻的第一下,人间把它叫做酡红,少女羞怯的颜色。

大片大片地晕染在轻薄的抹云上,随风一动,又仿佛未动。

那千年的勾缠,世事的演变,如梦的错过,锥心的相逢,仿佛都在神明这一眼望尽。

“——花开了。”

神明说。

变数太多,比无常还乖戾,我唯有自己的灵魂,来面对宇宙。

到最后我发现那还是一片纯粹。

无论我走到哪里。

酲谷中,才开第一季的醉玫还未红到深处,一朵花被织金长光裹着,飘转几里,拨开枇杷树影,落到一只修长手里。

这正是独坐的梁陈。

外头夕阳无限好,飞絮与灵已经回第一阶天了。

醉玫这种花比芍药和牡丹都不同的,除了格外艳如血的颜色,还有花蕊中心那股烈酒般的香气,几乎像凡间那种催情的药香,不是心思异常坚定之人很难抵抗。

但若是庸俗摘下,它又没有味道。

可见这种花与喜爱它的人一样,爱对症下药,折磨爱人。

梁陈抚着一片花瓣,脑中思绪还未滑开,花梗就被勾走了。

他偏头时,明韫冰又把花放回他掌心——连同这人自己微凉的手。

他的眉目很冶丽,有时乍一看,几乎是那种噬人夺魄的美。攻击性颇高。

在梁陈的目光中他缓缓弯腰,那嘴唇不知为何格外鲜红,嗜血似的,用一种矛盾的虔诚将那朵醉玫卷起的一瓣含住。

仿佛红血入胭脂。

像饮酒似的,他下颌微动,一点点地汲取醉意。

梁陈闭了闭眼睛,擒住他的手腕,也可能是手肘,反正那一下混乱的他也没太注意,就把他勾起来。刚刚案上的酒盏全都翻覆下去,叮叮当当竟像在奏乐,甜酒晕染到后领,湿润的酒痕爬到领口,在锁骨处蘸染。

“你就是怕。”虽然很难发声,明韫冰还是低而快速地说,带些鼻音的不怀好意。

“是啊,我怕。”梁陈有些咬牙地说,带怒的笑意不知为何令他浑身颤抖,栗然,“——怕这是我最后一次弄你。”

明韫冰闻言笑出了声——完全是那种听完半点不怜惜只想让他闭嘴的笑。

梁陈这时候完全经不起激将,“唰——”地一声暴闪,几个门口都被浓重的神光封住了,十个愚公都掘不开。

衣袖褶皱,像隐秘起伏的海。黑白两色交错着,桌椅叮当,屏风挨到墙上。外头的鸟雀一声一声的叫唤里,汗湿的长发贴在脸上,明韫冰凝望着梁陈的双眼。

“我也怕啊。”他收敛讽刺,似叹似伤。

梁陈靠近——或者他靠近,不是很重要。唇舌缱绻片刻,彼此的样貌都变得很清晰。像要深刻在骨子里似的,厚重的魂灵记忆。

你的样子。

靡丽的妖艳的,冰冷的决绝的,高高在上的,格格不入的,若即若离的。当初你向我抬眼的时候,每一刻我都不敢回望。

好像有很重的期望,在你疏离冷淡的外表之下。

我想了很久,才敢拿了普世开天的勇气,来握你的手。

你受过什么苦?忍过多少次的泪?长叹过多少次的人事无情,才变成了这样。

与钱塘灯火隔三尺,才终于发现自己的角色,应该扮演那个向死而活的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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