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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韫冰面无表情靠在椅子上,随手把一颗核桃捏碎了。

“哎,说起这个,”一个小师弟一边嗑瓜子一边瞄他一边说,“咱们院里这种冤大头可真不少。”

“话说那年小师妹下山历练,带着坑……赚来的一车金瓜子,捡回一个英俊潇洒的男人。”

有人拍腿道:“糊涂啊!”

“是的,而且她还把这个男人藏在了房中!”师弟噗噗吐着瓜子儿,“你们想想,一个是豆蔻少女,一个是俊采英杰,朝夕相对,换药擦身,一来二去的,就芳心暗许了。”

有人拍桌道:“天真啊!”

“然后呢?”念恩突然问。

他其实阅遍各大八卦,但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却好像没听过似的。以至于明韫冰不由自主地看了他一眼,发现这个总是很浮夸的大师兄脸上隐隐有一种扭曲的神色。

发现他看过来,念恩朝他笑了一下,眉宇微挑,好似脉脉含情。

明韫冰极快地蹙了一下眉。

“然后,小师妹就珠胎暗结了。那男的把我院的布防摸了个彻底,带着降真门的正义人士上门来围剿,刚巧那几天几个有实力的长老都带徒弟出门历练了,只剩几个防御和幌道的长老。我们差点被灭门!小师妹还不相信那个人真的赶尽杀绝,挺着八月怀胎的肚子去求他不要下手——”

念恩嘴角的笑几乎像是裂开的:“那个人怎么说的?”

小师弟一脸不忍直视:“他说,不认识这等妖女尤物,然后下令立刻将她和孽子诛杀。”

众人一阵唏嘘。

那一霎那间疾风自天边吹来,顷刻间就把秋末里瑟瑟发抖的苍冷梧桐吹下梢头,无数片手掌似的枯叶扬起了大块!

邬长老差点被这妖风吹的栽个跟头,在场所有人都齐齐打了个寒战。

明韫冰一把抓住被吹的鼓起的袖口,被粉尘刮的微痛的脸在风里破开几道血痕。

血线甩在念恩脸上,他缓缓地伸出舌尖卷了一点进去。闭眼再睁开时,双眼竟然妖异地发着红。

然而那只是一瞬间,快的叫人怀疑是幻觉。

明韫冰只字不语,对着念恩仿佛意味深长的那个注视。

“……第四步,表白真心,换取信任。降真门的人修的是无情道,眉心皆有一道无情印,封印七情六欲。他们口中的真情全是花言巧语,就算表现得再真,也一定是逢场作戏。他们有一种惯用的手段,叫做‘喂鹰’,就是真正地震断经脉,销毁记忆,将自己清空成一个完美的诱饵,再进行计划。实际上只要目的一旦达到,——也就是本院的布防一旦被摸清楚,他们的使命完成,术法就会自动解除,记忆恢复,一切‘真情’全都烟消云散。我院曾有几个经典案例,最严重的甚至母子惨死……”

“引以为鉴。”念恩伸手按住明韫冰的手背,说。

弟子们都回到了原位,因为讲座要结束了。邬长老这边空开了。

明韫冰沉默着,下一刻突然猛地偏头——念恩的手贴在他领子上,微微扯开就可以看见在颈部错落着的吻痕。经过了一夜,已经转淡了很多,但还没有完全消失的粉晕。

像是很亲昵。

念恩笑问:“阿静,灵偶会亲吻你吗?”

明韫冰其实都不知道什么是灵偶,浓密的眼睫在晦暗的天色里显得格外柔软,连带着很是冷漠的眼珠都像在微微透着漂亮的光。

真是好看啊。当你自以为被爱的时候。

“不听话的东西,还是丢掉吧。”他说。

明韫冰默默地坐着,念恩离开良久,他突然把手翻过来,只见一个血红的印记不知何时烙在了他手背上。那是一朵花的纹路,修长的花萼浓重得像过分的胭脂,正在贪婪地吸食他的血气。

那种微微发痒的痛楚令他有些迷茫,过了一会儿,他才想起,原来这是昨晚梁陈亲吻他的时候,有过的同样感觉。

“拂昭。”他想。

“阿静啊,”有人叫他。

他顿住脚步,只见邬长老提着一个大红牡丹的食盒走过来:“给你留的八宝小馄饨。”

明韫冰犹豫了一会儿,伸手接过,结果邬梵天不松手:“等等——你喝酒吗?”

“什么是酒?”

邬长老用一种痛惜的眼神看他:“人间极乐!师父给你倒了点醉玫酿的周旋,没听过吧?这是你师母教我酿的,拿她的名字做的酒——其实醉玫这种毒花看似妖异,只要多用几道复杂的方法,就可以酿出很好喝的酒。一杯醉千年啊,包你满意!”

这种推销词似的介绍,让明韫冰下意识去摸袖子,还真的摸出了两个铜板。

邬道长这等见钱眼开的人,顿时一把夺过:“啊哈哈哈多谢!喏,拿着。冬至就是要吃饺子!师父走啦。”

明韫冰提着餐盒回荷榭,结果在门口,那玩意的第三层脱开了,小酒壶和形状各异的油纸裹的糖撒了一地。幸好酒壶是封着的,不然只能喝空气了。

他正低头捡,捡了这个掉那个,深呼吸了一口气,极其阴沉地盯着石板路上砖石里长出的嫩草,正想出手抄家,那股戾气却在一抹白影出现的时候凭空消散了。

——梁陈走过来,把鸡零狗碎的小零食一一捡起,放进他怀里,问:“怎么这么晚?被提问了?”

他额头上那颗红痣就跟扎在眼睛里一样,像一种惊心的谶言。明韫冰有几分敌意地看着他,一言不发地起身。梁陈把食盒端起,回到屋里打开,才发现是冒着热气的馄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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