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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半晌才想起,这不是他方才被鬼帝按着脑袋贴在床头,眼前的一排铭文吗?

梁陈不算是个心细的人,对人,也对事。比如对苏视他就懒得关心这人有什么变化,只要有气、还活着就行,对明韫冰就好像一条守猎犬似的,少了根头发丝都要疑神疑鬼半天。

如果情况不紧张,比如他到处游历那几年,那四周的环境他是看过就忘,就算再去一次也不一定记得起来,除非特别美。如果情况紧张,那他就会事无巨细地把所见所闻的一切细节都反复琢磨,过目不忘。

虽然十叠云山给他的感觉并不危险,但毕竟是圣女使诡计将他们拉进来的,捡了只恶鬼,倒没什么,关键是他自己和苏子呈这条命得保一保。

哦,还有离魂的徐晓晓,梁陈又想拔家雀的毛了。

梁陈感受了一下,没有寒蜮鬼气,那就不关明韫冰的事了。

这时一个声音向他说:“大人,我是守灵。”

这声音像属于整个梦境,是一下子直接撞进梁陈脑中的,层层回荡,找不见源头。

梁陈双手一摊,觉得自己像被包含在一片大雾之中,看不清楚:“这是何地?”

“这是上一代守灵――也就是辛丑十一的上一个主人的留念,您不小心碰到了她的留书,这是她留给十叠云山一个梦。”

“梦中梦?”梁陈心说,“能出去吗?”

他本是自己想想,谁知梦中没有“心想”这事儿,于是心音直接溢出,守灵已经听见了,低低地说:“这只是一个梦,就像您在人世晚街上看的一场皮影戏,您可以等到落幕散场再走,也可以不看。”

梁陈心想:“那我还是看看吧――”

于是须臾雾散。

梁陈眼前重重迷雾分开,雾气将分明的景色吐了出来,那是一方珠帘绣户,豪门大家。

后院中花木扶疏,奇花异草,闺秀丫鬟。这些人俱都眼生,并不知道是何朝何代,看服饰,却是去今不远。

梁陈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眼前却动了,好像是挂在什么人身上似的。

他进了一间闺房,马上想捂脸:“非礼勿视!”

却发现自己是动不了的――他没有形体,只是借一个旁观者的眼睛看着这地方。随即他视线一矮,看见了一面打磨的十分光滑的铜镜,镜中映出了一张柳眉芙蓉面。

这女子年纪不大,脂粉上的很淡,然而秀面慧目,如兰如蕙,分外惹人喜欢。

她身后有个双环髻的丫鬟帮她松发,笑道:“姑娘这一去,可是要做王妃了,以后还许我跟着。”

梁陈一听“王妃”这词儿,条件反射地浑身一哆嗦――吓的。

无他,他做奉亲王的几年,他二哥梁晏可能是年纪大了,老想着做媒人。点亲点的不亦乐乎,把个丞相尚书侍郎的千金全都依次配了来。谁知简直是夺命手,一点一个病,病得奉亲王煞名远扬,只好把王妃之位高悬,还成功地令他被退婚五次,成为史上最不受待见的亲王。

梁陈索性当没这事儿,然而皇帝他老人家兴致勃勃,孜孜不倦地仍然乐在其中,还要给梁陈点亲,吓得奉亲王一逃三千里――据说现在还想定某某千金,只能说,双方都相当痛苦。

那姑娘大约是候门千金了,杏眼含笑:“从来短了你什么?从小都跟着,难道就留你在这儿日日给我念佛?”

“疏桐姐姐,姑娘的对簪落了一个在院里呢。”

门外一个小丫鬟怯怯地说道。

那双环髻的丫鬟――疏桐索性就接了过来,原来那帕子裹着的另一个簪子已经碎了,断在软帕之中,正是一支凤簪。

向来人都忌讳这个,梁陈虽不信,但也不免有些被梦主的情绪带去,心情阴郁起来。

正低落,那姑娘伸手一拿,梁陈的视角随即天旋地转,然后被拿在手上,看到了一坐一站的两个女子。

他往后一看,那镜中美人手里拿的却是对簪的另一支,原来他是一支发簪。

这姑娘轻轻地摩挲发簪,说道:“原是一对,怎么偏碎了一个。”

疏桐道:“姑娘别伤心,物总没人要紧,别人并不在意这个。再者这也是托人送的,总不及到了王府中,有人亲自送在你手上。”

外头却蓦地传来一阵喧闹:“叫她出来!我几日里不在家,真真是反了天了!大家闺秀,就这样到处抛头露面,成个什么?你要做下流,投在我家做什么?趁早离了这里,去大街上讨!”

梁陈心里纳闷:这到底是谁?出了什么事,骂的这样难听?且这千金都要卸头面休息了,要打要骂,何必挑这种时辰来扰人?难道是她老子不成?

那姑娘微露惊惶,疏桐也是急得乱转,但她却将发簪戴回乌发之中,整了整衣冠,起身迎了出去。

外头又是一声暴喝:“柳书贞,喊你!还装什么聋?”

二忆 长恨

迎了出去,回廊下已簇了不少人,有看着她笑的,有担忧的,一行人直出后院,来到前堂,灯火通明。

疏桐不敢跟来,在后院就被拦住,只好在门口偷偷地跟小厮打探消息,急得冒汗。几个侧室都来了看热闹,笑得开心,柳书贞进堂,迎面被一个雍容的妇人揽住手,这妇人发髻微乱,看也是睡了又被惊醒的。

天很暗,画面也很暗,梦受主人情绪影响,梁陈想,大约是这姑娘心绪之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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