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
墙上一处小小的鼓包上生出了一张小孩儿的脸,双眼死气沉沉,发灰的眼珠转动了一下,跟他对上了视线。
隋辨去掉眼镜,揉了揉眼又戴上,最后才缓慢地发出一声又细又小的尖叫。
隋辨的尖叫诡异又滑稽, 声音像是压面机里挤出的面条,细长得像是随时会断气儿。
因为楼梯过道狭窄,他不能当时掉头就跑, 只能以自己认为最快的速度倒着爬下去,差点把跟在身后的孙化玉等人给撞下去。
其余人在隋辨怪叫时就已发现不对,手机光束立刻打了过去,已经走过楼梯站在二楼了的胡旭杰率先看清墙壁上的状况, 倒吸一口凉气:“我的老天, 这是孽灵吗?”
严律和薛清极走在最后边,借着其他人的手机光线看清后也是一愣。
布满徐盼娣留下的痕迹的灰黄墙壁上,一张小孩儿的脸凸了出来。
说是“脸”, 但其实更像是用墙壁雕出的模糊面孔, 墙皮剥落发裂的痕迹也留在这张脸上,她神色木然, 只在隋辨发现她后才有了些许动作,转动眼球, 小小的眉头皱起来,似哭非哭, 十分痛苦挣扎的样子。
即使已经和赵红玫时常抚摸的那张照片上的小女孩不大一样, 隋辨却勉强认了出来,他犹自惊魂未定,眼镜歪歪扭扭地挂在鼻尖, 脸色发白道:“她是、是徐盼娣?”
“准确来说, 是徐盼娣的魂。”薛清极眯了眯眼,自然地伸手拉过就在自己身后站着的严律的手腕, 将他拿着手机照明的手拉得更靠前一些,方便自己照明, “她依附在这残留过她生前情绪较多的地方,才能勉强出现。”
严律猝不及防被他拉过去,半个身体几乎前倾到薛清极背上,只能用另一只手扶着他肩膀保持平衡,来不及给薛清极后脑勺一巴掌,目光也落在墙壁那张脸上:“这小孩儿好像很虚弱,奇怪,被寄生的魂儿个顶个的疯,她倒好像还没丧失理智。”
无论是否被寄生,该轮回或散去的魂魄出现在这里都是不对的,董鹿等人唯恐这个年幼夭折又在活着时承受过太多委屈的孩子出现问题,纷纷掏出家伙事儿。
董鹿将点读笔模样的仪器靠过去,仪器闪烁几秒,她收紧的下颌线才算松弛,对其他人道:“没有孽气的痕迹……但好像已经十分虚弱了。”
不用她说几人也看得出来,这位“鬼”半天了也没从墙里钻出来,可见已没了多少力气。
“她躯壳已死,魂魄离体这么久,虚弱是自然的。”薛清极道,“看她神色迟钝,大概能保持神智的时间也不长了,离体良久的魂魄大多都有这种反应。”
严律撑在他肩头的手微动,这话任何人说都没有薛清极有说服力,毕竟这人是亲身经历过的,且离体的时间漫长死寂,哪怕是严律也无法想象他是如何熬到重见天日的——那漫长的时间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希望。
感觉到肩头的异样,薛清极看了眼肩上的手,严律并不是那种十分会在细节上照顾人的类型,力道也经常没轻没重,全没意识到自己五指收拢,指尖云纹绕在皮肤上,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混乱。
薛清极并未提醒严律无意识捏自己肩膀这茬,反倒侧过脸来,对他笑了笑。
墙壁中的徐盼娣似乎对这些有修为的人十分畏惧,但却不愿离去,虚弱地依附着残存自己气息的地方。
几位活人也是头回见这场面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两边儿竟然就这么尴尬地卡在了半道。
最后还得是董鹿反应过来,犹豫片刻后掏出一张符纸燃尽,用指尖血混着纸灰在墙壁那张小脸的眉心上按了一下。
墙中的魂儿剧烈颤抖了一瞬,随即愈发清晰,最终在墙壁上显出一个蜷缩的轮廓,并缓慢地爬了出来。
小孩儿的魂魄瘦小羸弱,身上还穿着死前穿的衣服,是一件领口都洗得发皱了的夏季校服。因为过于瘦削,显得脑袋有些大,怯懦地将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视,即使已经从墙壁中爬出,后背却仍旧贴在墙上,像是随时都会再次融进去。
胡旭杰问道:“哎,小孩儿——”
他不开口还好,一说话更是将这小小的魂魄吓得直哆嗦。
“你别吓她啊!”肖点星不乐意,“你那五大三粗的样子,活人看到都绕道走,何况是个小孩儿鬼呢!”继而又自己努力做出微笑的样子,隔着老远伸着脑袋问,“小妹妹,你跟哥哥说,你怎么在这儿呀?”
他的连被手机光从下而上地照着,笑脸看着格外狰狞。
任由周围人如何说话,小女孩儿的魂魄都不言语,她动作间十分迟缓,神色也不大对劲,时不时就会跑神,显然是已经开始迷糊了。
隋辨的惊惧过去,再看这小孩儿的模样,又同情起来,蹲下身放软了声音:“你别害怕,那个,我们不想伤害你……你、你是叫徐盼娣吗?”
小姑娘涣散的眼神儿在听到这名字时才又集中,看着隋辨那张清秀的娃娃脸,隔了几秒才小幅度地缓慢点了下头。
见她有了反应,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儿。
一直都没有现身的徐盼娣终于出现,完全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她好像对隋辨比较亲近。”董鹿思索了下,在隋辨耳边道,“你继续问,让她保持思考的状态,不要丧失神智,但不要刺激她。”
隋辨又问:“你最近去过周栓家吗?”他朝董鹿比划了一下,后者立刻掏出随身带着的那个转笔刀,“你碰过这个是吗?”
徐盼娣点头,并指了指转笔刀,又指了指自己。
“这是你的东西。”董鹿轻声道,徐盼娣点头。
肖点星迫不及待:“那你,呃,那个,有对周栓做些什么嘛?你可能不知道,那小瘪犊……小朋友差点发烧烧过去,今天白天还把人脑袋给啃了!”
徐盼娣反应了一会儿他的话,随即睁大双眼连连摇头。
“这小孩儿,怎么就只会点头摇头,”胡旭杰也急,“你到底干啥了你倒是开口啊!真急人!”
严律冷眼瞧到现在,见这小孩儿的魂体已脆弱到发虚,靠着墙壁也只是借一些气息支撑,低声道:“我最开始去求鲤江捞这倒霉玩意儿的魂儿时听到过孩子的哭声,是你吗?”
被他点名的“倒霉玩意儿”薛清极礼貌地笑了笑:“妖皇不必处处挤兑。”
他俩个头都不小,挤着站早已出了一身汗,嘴里却还明里暗里地互相添堵。
已死的魂儿对周遭气息十分敏感,敏锐地感觉到严律和薛清极不是常人,更加瑟缩,点头的幅度更小了。
“你那时还能出声啊,怎么现在不说话了?”肖点星也想起来了。
徐盼娣沉默良久,忽然张开嘴吐出舌头,只见上头不知为何被划出了复杂的口子,看着竟像是什么符。
已死的魂儿早已不会流血,这口子也格外奇怪,似乎并非生前留下,而是死后硬刻在舌头上的。
小孩子的舌头就那么大点儿地方,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心中怜悯。
“谁干的?!”隋辨大惊后大怒,“她都死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对她!”
徐盼娣被他吓得整个身体贴在墙上,死气弥漫的脸上不过几秒又显出涣散的模样,直到薛清极“啪”地拍了一下手,她才猛地回过神儿,指着自己的舌头,表情茫然地摇头。
她不知道是谁要对她做这些事,就像她也不理解生前为什么要经历那样的人生一样。
“好吧,我换一个你能想起来的,”薛清极道,“周家那个孩子是否害死了你?”
这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