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管理(完)
汤姆垂下目光,不再看喧闹处的人头攒动,跟上了少女的脚步。
相较于蜜蜂公爵外的人头攒动,狗头书店就显得门庭冷清了。书店的管理员是位胖乎乎的中年女巫,榛色的浓密卷发用一只蓝蝴蝶的大发夹拢住。蝴蝶翅膀偶尔扇动一下,折射出祖母绿的璀璨光辉。她热心肠地给他们介绍新书,但爱茉尔却似乎对那些什么《魔法冥想:巫师的内心平和指南》、《飞天扫帚上的平衡术:驾驭生活的颠簸起伏》、《魅力魔法:用魔药增强社交技能》没什么兴趣,目光不断向顶架上瞟。
汤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顶架上有不少书,但最显眼的是一本古老龙皮制作的厚书,书脊上写着guardiansthedark:thelostartfdefence(《黑暗中的守护者:鲜为人知的防御术》)。果然,等店员走开,爱茉尔爬上小梯子,把那本书取了下来。
一整个下午,两个人——教授与学生——就那样,肩并肩,倚在书架前读书。有那么一两次,爱茉尔探过头来,问汤姆一些书里提及的古老魔法,汤姆也就放下了手中的书,站在爱茉尔身后,和她一起看那本装订精美的《黑暗中的守护者》。随着书中涉及的魔法越来越深奥,爱茉尔的问题多了起来,两人间的话也多了起来,氛围逐渐恢复了他们路过糖果店之前的欢快和活跃。
在回答问题的时候,里德尔会适时地插入一些旅行中的小故事和有趣见闻,让她对在书中的魔法更加印象深刻。越与里德尔相处,爱茉尔越觉得,他吸引她的,不仅仅是那些虚浮与表面的外表、仪态、声音,甚至不是他的才智和能力。真正吸引她的,是他那些经由阅历和时间沉淀下来的品质——丰富的经验以及从经验中获得的智慧、恰到好处的坦然自信、善解人意的温和与体贴。这虽然是在她这个年龄的男孩儿中极罕见的,但其实放眼望去,在任何年龄段中,拥有这些品质的男性其实也是极少数的。
书的最后一个章节与之前不同,没有从书页间跳出来的黑魔法生物模型或巫师决斗演示,只有书脊里照耀出的一片明亮银光。光芒褪去,一行字出现在书页上。
“pa-troncharoh!thisis…thisisthatspellfordefenceagastdentors,isn’tit?”(守护—神咒。噢!这是……这是那个能驱走摄魂怪的咒语,对吗?)
少女目光炯炯,一脸期待地望着他,想听他的下一个故事。
汤姆确实有一个摄魂怪的故事。叁年前在亚美尼亚的塞凡湖边,他遇上了一群从哈萨克斯坦的沙漠里飘来的摄魂怪。长途跋涉把它们饿坏了,几乎一见到他就扑了上来。
“sir?”(先生?)
汤姆回过神来,“yes…yes,thepatroncharyouflickyourwrist,and——”(对……对,守护神咒。抖一抖手腕,然后——)
“expecatronu!”(‘呼神护卫!’)
“veryipressive,isssayrewhoknows,iightneedyoutowritethetextbookforynextcss”(非常厉害,瑟尔小姐。谁知道呢,我可能得要你帮我写本教科书。)
守护神不在霍格沃茨七年的教学范围内,也就是说,即便七年级学生也未必知道其咒语。爱茉尔觉得自己刚刚太显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羞赧地低了头。
里德尔合上了她手里的书。
“we’dbetterbettgbacknowithkthestudentsarealreadyontheirway”(咱们最好开始走回去了。学生们大概也开始往回走了。)
爱茉尔默默点了点头,把书放回了顶架上。
在回霍格沃茨的路上,里德尔教授没再和她走在一起。在霍格莫德入口处点完名后,爱茉尔在前面打头,领着其他学生往霍格沃茨走,里德尔则负责断后。到了那株枯败的柳树下,爱茉尔又点了一次名,里德尔才谨慎地让学生散开。
雪中又只剩下他和她两个人。汤姆把乾坤袋里的魔药书还给了爱茉尔。
“thankyou,siri’dbetterbeonywayishouldgo…gobacktostudyg…”(谢谢您,先生,我最好开始往回走了。我应该继……继续复习……)
穿旧袍子的娇小身影往城堡走去,只留下一串开始被落雪模糊的小脚印。
他叫住了她。
“aore”
“sir?”
汤姆沉默了片刻。
“uldyou…uldyoutrysuongyourpatron?”(你能……你能尝试召唤你的守护神吗?)
如果在许多年后,有人问汤姆为什么要在此时问出这句话,他或许仍旧无法作答。但他猜他是想为自己留一线希望。当年,在塞凡湖边时,他一次又一次地召唤自己的守护神,却一次又一次地被那缕银光遗弃在黑暗里。他发现,自己的一生里,竟然没有一段足够喜悦、温暖、充满力量的回忆,能够提供足以支撑他的力量。
最后,他是依靠了一个黑魔法咒语——devoraredesperatio——让内心最深沉的绝望和最黑暗的记忆化成一个护盾,供摄魂怪吞噬,避免它们吞食他本人的灵魂。在回忆这件事的时候,汤姆至今都不会加上一句,‘瞧,黑魔法也有其用武之地’,因为那是个自损叁千的法子——他从未像在用过那道咒语后那样疲惫不堪,绝望消沉,陷入甚至比摄魂怪带来的绝望更加无底的黑暗里。
如果爱茉尔也召唤不出守护神,汤姆窃喜地想,那代表着他并不孤独。但如果她能召唤出守护神,那起码代表着,汤姆并不该对自己完全失去希望。
少女向他走回来,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次。
“rry,sir?”
“uldyoutrytosuonyourpatron,aore?”(你能尝试召唤你的守护神吗,爱茉尔?)
顿了一秒,轻声加了一句。
“for,aore”(为了我,爱茉尔。)
少女愣了片刻,然后把书放在了雪地里,抽出魔杖,先练习了一遍动作,又合眼想了片刻。
再睁开,手腕利落地翻转。
“expecatronu!”
银白色的光从杖尖喷涌而出,形成一个巨大的屏障,但少女维持得很费力,银光几次险些熄灭,却始终没有形成一个成型的守护神。
汤姆握紧了拳。他想提醒爱茉尔用她最喜悦的回忆,但话到嘴边,最终又没有出口。
或许,像他一样,她最欢乐的回忆,也就仅此而已。
银光寸寸消失在了雪中,两相衬托,显得雪地一片灰暗,正慢慢吞噬着银白。少女的额头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但她仍旧努力维系着那最后一点魔法。
她用力合了合眼,过了片刻才再睁开。
“expecto——patronu!”
这次,一缕炙烈的银光从她的魔杖尖端喷涌而出,被雪光一映,瞬间晃得汤姆睁不开眼。比烈日、皓月、万千星辰更加璀璨的明亮光芒里,一匹似马非马,似鹿非鹿的动物向他走来。
汤姆转头看爱茉尔。少女在喘息中微笑着,杖尖指引那匹银白的——银白得把雪衬成了灰色的——独角兽,让它朝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