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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那老摇篮

 

家里曾经有一个老摇篮,据母亲说,那是奶奶陪嫁过来的。所以,这老摇篮睡过父亲,睡过叔叔,也睡过姑姑;接下来是姐姐、哥哥,后来是我;再后来,是侄女和侄儿,到我儿子女儿的时候,这老摇篮还在。当时,母亲也曾说过要取下来,给孙子睡。但我的那一儿一女,从来就睡在床铺上,从此再也没人沾过那老摇篮了。

因此,那老摇篮,便成为古物、闲物直至废物,终于被束之于高阁。

想起这个老摇篮,是我那天去晋江衙口施琅将军的故居,在将军故居的一间护厝里,看到那里堆放着几个老式的、和我们家一模一样的摇篮。这些过气的老摇篮,在一间百年的老屋里,杂乱无章地摆放着,沾满了灰尘和蛛网,似乎有好些岁月无人打理了。

想必这些老旧的岁月摇篮,是睡过施琅将军后人的。在前几十年间,这故居还群居着施家的后人,他们早出晚归,男人们下地种田,出海打渔;女人们在家织网,收获粮食。她们把孩子放在摇篮里,拉到身边,嘴里哼着摇篮曲,双手织着渔网,一只脚踩着摇篮,照看着睡梦中的宝贝儿。这些,都是过去那曾经温暖的渔村美景,如今已不复存在。

而在早几年前,我的那对儿女,因为从小好养,随便往床上一放,就能睡去!所以从他们开始,就冷落了这老摇篮,让它闲置于高阁。后来,孩子们渐渐长大了,想想这摇篮不可能再传到孙子这代来睡吧?就在某天我觉得多余的时候,把它从高阁上取下来,扔到垃圾堆里去。今天,这老旧的摇篮,只剩下一小段记忆,无它!

闽南传统的老式摇篮,从来不像北方的摇篮那样,放在炕上或者吊在梁上,它们都是做成一个木底架,放在地板上摇晃的老式摇篮。

那些老式摇篮的底坐都是用杉木制作成的,两头是倒井字型的结构,由两横两竖的木条连接而成。然后再由两边各二,中间上下各一的木条,将两头倒井字型结构的木架连接,做成上宽下窄,底板有块弧板的摇篮架子。最底下接近地面的那两块木头,劈成弧形的锅底状,以便放在地上可以左右摆动。

老式摇篮的上部分是用竹条编制而成的婴儿床,像个小船形状。把婴儿床放在摇篮架里,然后再往摇篮床里放入棉被,拉上小蚊帐,小宝宝在里面就能睡得安稳。要是小宝宝偶有哼哼唧唧的时候,大人们或者稍大一点的孩子,只要轻轻推动一下摇篮,摇篮就会在地板上左右摆动,小宝宝也会在老式摇篮里,继续甜甜地睡去。

这是传统的闽南老式摇篮,在我记忆里,凡是在我们古大厝出生的孩子,都是在这种老式的摇篮里长大。我的祖上睡过这种摇篮,我的父亲睡过这种摇篮;我的兄弟姐妹们睡过这种摇篮,我的侄儿侄女睡过这种摇篮。在百多年的老屋里,地板上的红砖早已不知所去,只留下漆黑一片的、如水波纹一样的泥土地板。

这承载岁月灰尘和数代人脚印的泥土地板上,一个同样古老的摇篮在闽南大地上,从历史中摇摇晃晃走来。它们养育着多少代人间儿女,又“嘎哒嘎哒”地写过多少岁月史诗。一代接着一代,母乳着儿,大揺着小,老护着幼,一样颠簸摇晃走来。历史,在故乡的老屋檐下,漂泊着无数这样的小船,她们慢慢地揺过——春秋岁月,人间温情。

某天,一些古老的文明必定在历史长河中嘎然而止,许多亲情往事,就如同被我们抛弃的老旧摇篮。只有一小部分可能成为博物馆的陈列故事,更多的或许成为一把灶火,或许成为一堆垃圾,被焚化成老旧的岁月而烟消云散。

这些老旧的岁月,也将在人们的记忆中,渐渐为人所淡忘。无情的不是人,而是智慧;罪恶的不是历史,而是文明。

诚然,我们不想拖住文明的后腿,所以我们把父亲睡过,我们睡过、侄辈睡过的老式摇篮,扔进历史的垃圾堆。生活,没有太多后悔!后悔的是,智慧和文明,总逼我们抛弃一些昨天。否则,我们也将被智慧和文明抛弃。

正如那天,我们同样在施琅将军祠堂前,看到一堵老墙,在台风中轰然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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