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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素看见了二奶奶,程建国夫妻,还有她家的一对孙子,作为家属站在最里面。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至亲去世,这个中年男人今天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落泪了。他一手扶着棺身,另一只手不断重重抹脸。两个孙子大的已经工作,还能维持平静,小的还是个孩子,头埋在妈妈怀里,哭得一抽一抽。

只有二奶奶,或许是老人对生死更加坦然,她没有哭,直直地站在那里,望过去的眼神古井无波。

陈卓念完一段咒,将一张符纸贴在棺身上,缓缓掀开了棉被。

人群中一片寂静,预料中的哀声并没有出现,程兴国抹泪的动作停了下来,二奶奶面色变了又变,有人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大家都惊骇地看向陈卓,陈卓也是一脸凝重。

怎么了?

程素挪动两步,换到一个能看见棺材里面的角度。

比夜色更黑沉的棺木里,刷着比血还要浓艳的朱漆,就在程素打算踮脚看向更深处的时候,不知是谁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一石激气千层浪。

“程老二不见了!”

催供

“大家眼皮子底下,他怎么会不见了呢?”

“谁偷走了?”

“这有什么好偷的,一个老头子,而且这屋里来来往往,人没停过,就是想偷也没机会啊。”

“那就出怪事了,不是人偷的,还是鬼干的?”

鬼干的。这不过是一句说顺嘴了的口头禅,平时听起来没什么,现在却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喉咙。

“笃笃。”

拐杖敲击地板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内回荡,坐在堂屋一侧的长须老人走了出来。

他看上去将近百来岁,须发皆白,窄长脸上布满了一道道沟壑和一块块黑斑,走路的时候颤颤巍巍,双眼却丝毫不显浊态。

这是程素的小叔公,她太爷爷最小的弟弟,现在程家辈分最大的人。

“行了,兴国和小陈留下,其他人都回吧,祠堂里有监控,一看就知道了,莫自己吓自己,天塌不下来。”

小叔公的声音不大,但很有威严,或许是监控这两个字让大家重拾起了身处科技社会的实干,他这么一说,大家便陆陆续续往外走。

只有透过偶尔隐晦交换的眼神,能看见眼底的惊疑与恐惧。

程素也被拉走了,程勇军和虞雯莉的面色尤其凝重,他们让程素跟着爷爷奶奶走到大路边等着,自己小跑着回了家。

雪没有再下下来,太阳行东边探出一小段圆弧,如果没有发生意外,这正是出柩的好天气。

爷爷奶奶步子小,走得慢,程素放缓了脚步。

他们一家并不是单独走在路上,顺路的大概有六七人,但都走得异常沉默,程素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她拿出耳机,准备听听歌,但打开播放器等了很久都没加载出来,仔细一看,居然还是没有信号。

难道是大雪把基站压坏了?国内的基站不至于怕这点雪吧。

本地也没有缓存歌曲,计划泡汤,她只好收起手机,将注意力放在路上。

不知何时起的雾,她注意到的时候,远处的群山已经开始在雾气中闪烁沉浮,逐渐被淹没,变成白茫茫一片。几个呼吸之后,马路就变成了一截孤岛,前无进处,后无退路。

就这么走了许久,直到一束白光从迷雾中照了出来,熟悉的白色suv停在了岔路口。

程素率先钻进后排,看见后备箱里放满了行李。

雾气很浓,开着前照灯勉强能看清一小段路,程勇军的动作中带着一丝急躁,但车速依旧控制得很慢。

虞雯莉拿起手机:“我给陈卓打个电话,说我们先走了。”

程勇军没有说话,电话很快就拨通了。

“陈卓,我们先带着素素他们走了,你和你师父说一声,我们下次有机会再去看他。”

陈卓那边也忙,简单说了几句就挂了。

车厢内又恢复了沉默,睡眠不足加上晕车导致的疲倦席卷而来,程素慢慢合上了眼,又在几秒后猛地坐直身体,从包中翻出咖啡,一口气灌了小半瓶。

这动静有点大,虞雯莉看向她:“怎么了,不睡会儿?”

程素又灌了两口,苦涩的味道自舌尖蔓延:“不睡了。”

一闭上眼,她就又梦到了祠堂后院的那间屋子,看见那本摊开的族谱,和她名字后的那行小字。

“于八岁时病故。”

八岁对她来说确实是很特殊的一年,她八岁发了一场高烧,因此失去记忆,她也是八岁改的名,八岁离开泥塘镇,回到父母身边。她想不明白,自己今天为什么会一直做这个梦。

难道她八岁那年还发生了什么事吗?程素有点想问一问,但直觉告诉她,恐怕问了也得不到答案。

有风从车窗缝隙中吹进来,吹得她半边身子发寒。

不久,车子到了三岔路口,程勇军却驶向了通往镇上的路。

“怎么不走那边?”奶奶发现了不对。

程勇军解释:“这么大的雾,渡口不开船的,我们走镇上,过桥。”

从市里到泥塘镇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是子啊渡口坐船,就是他们来的时候走的那条,另一条是过桥,更好开车,但要多绕半个多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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