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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来了?

 

夜里,中常侍还点灯坐在案前看书简。

有人敲门,他抬眼看过去,门上有一抹淡淡的影子,看身形不像景安,他说了一声“进”,房门应声推开,一个身穿留仙裙,打扮素净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

她一手托着漆盘,一手掩上房门后,又朝书案这边走了过去,步履轻盈,风姿绰约。

他眼瞧着女子跪坐到了书案旁,一双白皙的纤纤素手捧了一盏茶搁在了案上,女子细声细气说道:“大人,请喝茶”,说完又袅袅起身,走去榻边铺床迭被。

他往后靠了靠凭几,记起来了,是他前几日带回来的女人—琇莹。

“在这里住得还习惯?”等到琇莹又重新坐回矮几旁,他问。

琇莹怯怯地瞧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去,点点头,“多谢大人关心,奴住得习惯”。

借着昏黄的烛火,他毫不掩饰地打量琇莹,琇莹褪去了花哨繁复的舞衣和艳丽夺目的浓妆,只用玉簪轻挽发髻,面容稍作装扮,一身青衫白裙,身上再没其他配饰,整个人看起来清清爽爽乖乖巧巧的。

琇莹是周攸买来伺候达官贵人的,原本就有嬷嬷教导规矩言行,如今进了他的私邸,又被景安狠狠调教一番,言行举止更是谨慎,如大家闺秀一般了。

看着琇莹,他心想,长得是有些相像的,可惜性子看起来天差地别,琇莹太柔软的,少了她身上的棱角和倔强。

“夜深了,怎么还不睡?”

“奴…伺候大人读书”,声音柔柔弱弱的。

“景安让你来的?”他拿起茶盏喝了一口,又放下。

“是”,琇莹螓首微垂,小声回道。

他无声笑了笑,又翻开一卷书简,说:“你去睡罢,我这里不用人伺候”,继续把目光落在了书简之上。

琇莹看了看中常侍,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琇莹退出书房,抬头看天,一弯月牙挂在西边天上,静谧祥和。她想命是保住了,可自己这样一个草芥似的人,恐怕注定一生都要像浮萍一样无依无靠,从这个男人那里到另一个男人那里,漂来漂去,没有根基。

在椒房殿也憋闷了十几日,她终于忍不了了,想去御苑散心。

今日是乞巧节,到了黄昏时分,御苑里会有年轻宫婢穿针乞巧,乞求姻缘,往年她常跟婵娟皎月一起去凑热闹。

太阳即将西沉,天儿稍稍凉爽了些,她打复道上往御苑去。

夕阳从厚厚的云层后透出几道光线,将整个未央宫都照成了橘黄色,前殿建于龙首山之上,从复道看过去,巍峨挺拔,瑰丽堂皇,她一面欣赏着这壮丽景色,一面往前走。

皎月问:“云这么厚,待会儿能不能看见银河,牛郎星,织女星”。

婵娟回:“难说”。

途经清凉殿,她不由自主地往下瞧,正瞧见邓夫人和贴身宫婢端着一大碟子哈密瓜往殿里去了。

“哎,你们看”,她一招手,皎月婵娟跟了过去,“不是今年没有进贡哈密瓜么?”她小声问婵娟皎月。

“兴许是别处得来的”,婵娟回。

“别处?哪儿?”她好奇地看向婵娟。

是啊,除了鄯善国还有哪里有?

皎月说:“是不是西域商客带来的?听说长安街上,有许多来往西域的商客,各色货物,应有尽有”。

婵娟随声附和,“也说不定”。

“鄯善国主都弄不来的东西,商客可以弄来,那可真是厉害了”,她摇着团扇,不住点头。

三人正凑头看着清凉殿,猜测哈密瓜的来路,就见刚还欢欢喜喜进去的邓夫人,这会儿抹着眼泪出来了,宫婢手里的哈密瓜原封不动。

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三人一同把头往回缩,看向别处,掩耳盗铃似的谈论起天气来。

“天可真热啊”

“不知道待会儿下不下雨”

东拉西扯一阵子,再往下看,邓夫人已经走远了。

三人面面相觑,继续往御苑去,也好,邓夫人看样子今日是没兴致去御苑凑乞巧节的热闹了。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云层渐渐散开,月亮娇羞地露出半张脸,漫天星星闪着璀璨的光。

月色如练,她在御苑边纳凉边看着宫婢穿针乞巧。宫婢们提着一颗心,挨个拿着五彩丝线尝试穿过七孔针,针孔又细又小,极难通过,颇费心思。

她看了半天,眼晕得不行,抬眼望了望远处。

飞阁复道上有人走过,模模糊糊只能看得清楚轮廓,可一看那清冷身影,只一眼她就认了出来,心头一跳,是中常侍。

他已经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么晚了,是要去清凉殿?

“皇后娘娘,彩青穿过去了”,宫婢一阵欢呼,飞阁复道上的人脚步一停。

她匆匆收回目光,看回七孔针,五彩丝线当真穿过去了,她面露喜色,说道:“有赏”。

婵娟从荷包里取出一吊钱递给彩青,彩青磕头谢恩,等她再悄悄看过去,复道上已经没有人了。

“娘娘,奴婢想起来,今日跟春熙约好了去还绣样”,突然,皎月在她耳边小声说。

她转过头去,瞧着皎月,眼神耐人寻味。

皎月做贼心虚似的,“约好白天就还的,奴婢忘了”。

她也不再问什么,语气淡淡地说:“去罢”。

皎月“诺”了一声,提裙起身,往清凉殿方向去了。

皎月那头走了,婵娟这头还在兴致勃勃地看着宫婢们穿针引线。

不管皎月是不是在撞南墙,起码她可以随着自己的心走,即便真的是撞到了南墙,撞到头破血流,那也是她心甘情愿的。

她摇着团扇又闲坐了一会儿,便回了椒房殿。

不一会儿皎月也回来了,兴高采烈的。

皇后正卸妆梳洗,皎月凑了过来,一福身,从宫婢手里接了铜盆,把宫婢打发了出去。

“绣样还了?”她从铜镜里瞟了一眼皎月。

“还没”,说话的时候,皎月都是笑着的,整个人容光焕发了,像是在阴凉地里放久了的月季晒足了阳光似的。

“怎么没还?”婵娟将皇后的发髻松开,把她一头乌发放了下来,随口一问。

皎月原本笑逐言开的,忽然敛容屏气,说:“奴婢方才去清凉殿找春熙,还没走到殿前,就听到陛下在殿里头发火,奴婢偷瞧了一眼,见宫人都在殿外跪着,就赶紧跑回来了,魂儿都要吓飞了”。

她问:“陛下为什么发火?”

皎月摇头,“奴婢哪里知道啊,不过依稀听到陛下说什么,鄯善国主,大不敬什么的”。

鄯善国主,大不敬,再联想到邓夫人那碟子哈密瓜,她心下已有了几分眉目,提醒皎月婵娟,“其他的便罢了,陛下私底下说的话谁都不许瞎传,要不然,你们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诺”,婵娟皎月乖觉回应。

就寝时分,内室安静了,她躺在榻上,却迟迟无法入睡。

一闭眼,那阵熟悉的蠹蠹脚步声总是在脑子里回荡,她老疑心有人在走近,好像下一刻就会掀开帷帐进来,可竖着耳朵仔细听,又什么都听不见,睁眼看,也什么人都没有,搅得她心神不宁的。

她索性光着脚下榻,蹑手蹑脚地去查看,帷帐一掀,外头空无一人。

站在地上,四顾茫然,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愚蠢!

亥时三刻,一个翩跹身影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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