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筑高楼

 

几句她的忧虑,心事重重的挂了电话,段昀芸知道王淼淼是让她去给王志说,再让王志劝她男朋友,段昀芸因为要涂指甲油,就懒得打这个电话。

就这个周末过完,段昀芸周一去上课,她新搞了辆自行车,山地越野那种,非常非常贵,爸爸买的,发票还在她桌子里。她把这车搬出去,路上连遇见两个人。

第一个是崔玉,就是那天夜里遇见、爸爸在后厨做事的那个天使男孩,他也去上学,穿身二中校服,二中也是好学校,崔玉上得还是育才班,分和总校差不了多少,但读二中是会倒给你钱的,崔玉家里一般,二中一中对他这种脑子好使的学生没什么两样。二中也是拿他们当升学率招牌养的,偷师一中,一中搞什么外教他们也搞,做什么奥赛题他们也做,连素质教育的什么读书艺术课也轮着来,他坐公交上学,看见段昀芸的车子夸了两句,段昀芸在清晨微光里看崔玉的侧脸,脸颊上好像有一层小绒毛一样,崔玉个子也不算很高,一米七几,像个纯净的初中生。

段昀芸因着这段巧遇心情不错,她问崔玉怎么从前没见过你今天见了?崔玉说:“昨晚来找爸爸了,所以留在爸爸值班的屋子里睡了。”

段昀芸点点头,她跟崔玉身份不等,问细了大家难做朋友。他们一块去侧门,段昀芸骑上车,给崔玉道了再见,崔玉在阳光底下给她摆摆手,段昀芸心情就更美了,哼点调子折过段宅一角,经过大门,竟然见着段莠。

段莠穿着长衣长裤,照常柱根拐杖,在一辆锃亮的黑车旁站着,秀也在,给段莠打开车门,段莠正要弯腰进去,也看见段昀芸了,就把腰直起来,向段昀芸眼神致意,段昀芸很大声说:“舅爷爷,我上学走了啊!”

段莠想说一声:“再见。”段昀芸的跑车性能极佳,话音未落就窜得不见影子。段莠于是收回这话的打算,再一次弯腰,钻进汽车里。

他是去看看张祥民的爱人。张祥民爱人查出乳腺癌,一片在医院做的,结果出来就住去二院手术,当然成功的很,休养这么段时日,钱没少花,但段莠没要。他这天是去要诊费去,是要张祥民在别处还给他。

张祥民少见段莠,五年前刚调过来见了一次,之后每年差不多能再见一次,但段莠状态着实不好,两人在一起也就喝茶吃饭,没上过酒桌,实话实说张祥民一直觉得段莠晦气,每次和他一起总怕他死在自己面前,但段莠出手实在大方,张祥民知道现在庆源市段家屈指而数,段莠原先没什么势力,因为他是半道接的家业,之前没名没姓的,但他有钱,也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多钱,有钱,再加上这几年里他慢慢活动,庆源核心班子里没有不知道段莠的。

他这次见段莠,段莠依旧是一副半死不活像,在医院贵宾病房,雪白的墙壁下段莠一张比纸还白的脸,张祥民一时间还以为自己是来探望他的。段莠表示礼貌,把拐杖递给身边的秘书,秘书接了,段莠伸出惨白的手给张祥民,张祥民硬着头皮握了一握丢开,段莠的手一把就摸到骨头,皮肉只像层糊上去的纸,又冷又硬,让人不寒而栗。

好在段莠的模样一直是好相与的,虽然吊稍眉眼显得太美艳尖刻,但嘴唇菩萨似的饱满上翘,笑起来是非常可亲。段莠问了张夫人的情况,一个主任两个主治一齐在张祥民面前低着头给段莠打汇报,给足了张祥民面子。后来到吃饭的地方,两人才谈起来正事。

段莠吃得不多,但桌上有别人陪着张祥民吃,段莠还以茶代酒了。张祥民喝了一肚子茶泡菜。撑得稀里糊涂的听段莠说话。段莠问开发区那块靠新住宅区的地,是不是要建一个市医院分院,张祥民不清楚段莠什么意思,这块地早标出去了,就是拿来建医院的,段莠要真要不是要不起,就是他张祥民马上要走,不想揽这活,就含糊说:“没订呢,上面还说要建小学,前几天还有说要把市民之家搬过去呢。”

段莠说:“张书记,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就关心这地是不是建医院,您也知道,我就是靠医院养家的。”

张祥民道:“前段时间市医院又引进了批器械,走的市政府的款子,应该是要大操大办了,是不是那地不知道,决心是在的。”意思说就是在建设方面没私人的份了。段莠说得谦虚,他那家业光靠一个端和,哪里撑得起来。

段莠说:“我也没别的,市一院是省里数一数二的公立医院,但端和您也清楚,我们院的肿瘤研究一直是跟在前沿的,我敢说在肿瘤问题上,省里没有比得过端和的。”段莠说:“国内肿瘤治愈率一直不高,端和勉强还赶得上国外平均值,如果不是真拿得出手,我也不会和您提这事了。”

他停了一下,暂不表了。他旁边一个人起来给张祥民倒茶,他是段家旁支里一个后辈,四十来岁了,大前年从比利时进修回来当肿瘤科副主任,算是段莠扶植起来的新一代,他给张祥民做了自我介绍,又说了几句恭维话,然后同段莠一起静坐着了。

张祥民喝了口茶,他当然明白段莠的意思,段莠想承包一院的肿瘤科,关键一院的肿瘤科里也藏龙卧虎,哪又惹得了。端和肿瘤科的成绩当然好,因为端和的病患向来非富即贵,二院更是建成疗养院的模样,这一拨庆源市刚退休的老领导都在里面养老呢。这些人不比寻常老百姓,有定期体检的习惯,肿瘤被发现时大多数良性,当然比一院的死亡率低。张祥民想了一想,又觉得不能把话说生分了,他在庆源市这几年没少受段家的好处。他说:“段院,咱们是老朋友了。别的我也不敢说,这几年情势的确好,但这情况长久不了,您能明白吧?”

段莠说:“我明白您的意思。”

张祥民缩头缩尾的,他马上就要调走了,不能在这个关头惹事,他今天没多说,后来给段莠办手续的时候嘱咐他:“你可得打算好。”

段莠当时点点头。这几年正是暴利的高峰,新一院在明年年中建好了,气派的十几层高楼,玻璃结构,亮堂极了。肿瘤科在采光最好的那片区域里,剪彩仪式上段莠还出现了,穿得一身精神西装,那时候段莠的身体也比现在好了一点,没拿着拐杖,在报纸上留了一张合影。

又过了几年,外包的肿瘤科室又让一院收了回去,段莠把这些在一院干了五六年的老同志们迎回来,专建了个端和肿瘤医院,连带几个从实习生带起来的主治和老总,一起住进了新楼。段莠做得太嚣张了,当然惹了一些事,但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段莠的确有那么点警觉,省里在那年出了个大医疗事故,就在同是叁甲的108医院肿瘤科,外包的科室起了医疗纷争,患者家属来门口闹了十多天,又请来媒体,那年中国的确不太平,一堆子事挤在一起,老百姓最爱看的就是记者曝光揭露黑幕,这一曝一揭,承包方完了,108医院罹难,省里卫生部走了一批人。

段莠慢慢建设他在庆源市的势力,段昀芸也在慢慢经历她的青春华年。段昀芸对于情爱之事几乎是无师自通,然而却剑走偏锋。从前她不是不懂这些,只是碰不着,现在她碰得着了,就必须要好好的挥霍享乐,把从前的都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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